《穿着裘皮大衣的SM女王维纳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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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无巧不成书!通过一个经营图片生意的犹太人,我得到了提香《照镜的维纳斯》的复制品,就这样我有了我的女神的相片。多么美的女子啊!我真想为她写一首诗,但我在拿起这幅画的时候,却在画上写下了“穿裘皮的维纳斯”。
你冰冷如霜,但却唤起了我的热情。当然,你可以穿上那代表专治的裘皮大衣,因为再没有人比你——我美丽残酷的爱的女神——更适合它了!——过了一会儿,我加上了些歌德的诗句,这些诗句是最近我从《浮士德》的增补本中读到的:
致爱神
翅膀是谎言所在,
爱神之箭仅是利爪,
花冠掩藏了小角,
因为毫无疑问,他
像所有古希腊诸神一样
是个伪装的恶魔
然后,我将这幅画放在桌子上,用本书撑着它,仔细端详。
看着它,我心里欣喜若狂又莫名地害怕,欣喜能看到这位高贵的女人裹着她紫黑色裘皮大衣所透露出来的冷艳和妩媚,却也害怕看到她那冰冷的大理石般的脸庞所透露出来的严肃和强硬。于是,我又拿起笔来,写了以下这段话:
“爱,与被爱,这该多么幸福啊!然而当你崇拜一个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子,当你成为一个漂亮女暴君的奴隶,当她冷酷无情地将你踩在脚下的时候,那种爱与被爱的快乐就会显得黯淡无光了。就算是大英雄参孙也未能幸免,他义无反顾地爱着黛利拉,即使黛利拉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他。由于黛利拉的出卖,他被菲利斯人抓住,菲利斯人狠狠地揍他,挖出他的眼睛,可是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眼神也没有离开那美丽的背叛者——带着愤怒与爱的陶醉。”
我在那长满金银花的露台上边吃早餐边看《犹滴传》,真羡慕荷罗孚尼啊,因为他被犹滴这位有着帝王气质的女子砍了头,他的死带着血腥的美感。
当万能的上帝惩罚他,就将他交到女人手中。
很奇怪地,这句话令我印象深刻。
这些犹太人真是太不懂风情了,我想。当提起女性时,他们的上帝该会用一些更恰当的词来形容吧。
“当万能的上帝惩罚他,就将他交到女人手中。”我喃喃自语地重复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万能的上帝也惩罚我呢?
愿上帝保佑!房东太太走了进来,才过一夜她又小了一些。在绿色的葡萄藤中那白色的长袍又出现了。那到底是维纳斯还是楼上的寡妇?
这次是楼上的寡妇,她先向塔尔塔科夫斯卡太太行礼问好,然后问我是否可以借些书给她看。我马上跑回房间,抱了一大堆出来。
后来我才想起来那张维纳斯画像也夹在其中,太晚了,那张画像和我激情彭湃的题词都在她手里了。她看到了会怎么说呢?
我听到她笑了。
她是在笑话我吗?
一轮圆月从公园另一边低矮的铁杉上缓缓升起。银色的薄雾弥漫在阳台上,树林里,眼前的所能看到的所有景物里,慢慢地散到远方,像泛起涟漪的水一样渐渐消失了。
我还是忍不住了,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召唤着我,我又穿上衣服,走进花园中。
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指引着我走向草地,走向她,我的女神,我的爱人。
深夜,有些冰凉,我轻轻打了冷颤。空气里充满了树木和花草的香味,太令人陶醉了!
多么沉静的环境啊!慢慢地,四周仿佛响起音乐,夜莺在哭泣着,星星在蓝色的微光中闪烁。草地在月光下似乎变得光滑平整,就像镜子一样,又像池塘上结的冰。
我的维纳斯女神庄严肃穆地站立着,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但,这时,发生了什么?一件黑色的裘皮大衣从石雕女神的肩膀滑落到她脚跟上。霎时间,我呆呆地站在那儿,惊愕地盯着她。又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将我紧紧的包围,令我转身就逃。
我加快了脚步,这时,我才注意到没走到主道上,正当我想从旁边的小路绕回去时,我看到前面的石椅上坐着一位“维纳斯女神”,不是那尊完美的女神像,而是活生生的爱的女神。她真真切切地来到我的生活中,就像那尊女神像开始呼吸了一般。但是,奇迹只发生了一半。她白色的头发似乎像石头一样发亮,她白色的袍子像月光般微微发光,也许这袍子是缎面的。黑色的裘皮大衣从肩膀上垂下来。她的嘴唇红润,脸颊上也泛着红光,望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恶魔般邪恶的绿光——随后她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非常神秘,非常——我不知道,很难去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笑声将我的魂魄都勾走了。我一直逃,每跑几步后,我都得停下来喘口气。这嘲弄般的笑声却一直跟着我穿过昏暗的林阴小路,穿过明亮的空地,钻进那只有月光才能穿过的灌木丛里。最后我迷路了,四处游荡,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
最后,我傻站在那儿,演一出独角戏。
她也走了,一个也许文雅也许粗俗的人走了。
我自言自语道:
“蠢驴!”
这个词在我身上起到很大作用,就像是有魔力一样的,将我释放,让我又能主宰自己。
一时间,我完全平静下来。
带着一阵狂喜,我不住反复说道:“蠢驴!”
眼前的一切又都明朗起来,温泉,黄杨夹道的小路,还有我那慢慢靠近的房子。
然而——就在刹那间那个影子又出现了。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绿树仿佛镶上了银色的花边,就在绿树后,我再一次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令我又爱又怕的石头般的女子又出现了。
我飞快地跳了几步,跳进屋子,喘了口气,沉思起来。
难道我真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业余爱好者或者一个大蠢驴?
一个闷热的早晨,空气仿佛是静止不动了,充斥着刺鼻的味道。我坐在我那露台上,正看着《奥德赛》,妖媚的巫婆将她的仰慕者变成了野兽,一幅多么美妙的古代爱情之景呀!
树梢上传来轻轻的沙沙声,我翻书页时也发出沙沙的声音,还有露台也一样。
一个女子的长袍——
她在那儿——维纳斯——但没有穿着裘皮大衣——不,这次只是楼上的寡妇——但,她也是个维纳斯!
她穿着轻盈的白色长袍,望着我,窈窕的身段充满了诗意与高雅。她的身材正正好,不胖也不瘦,她的头很吸引人,感觉像是法国侯爵夫人,有着一种活泼胜过严肃的美。她饱满的红唇是那么柔软,迷人!她的皮肤那么细嫩,以至于看得到青青的血管,甚至透过了手臂和胸前薄薄的衣服。她红色的头发多么丰盈——是红色的,不是黄色,也不是金色的,轻轻地缠绕着她的脖子。她的眼睛与我四目相交,闪出绿色的光芒——是的,她绿色的眼睛散发着无法形容的魅力,像是珍贵的宝石,还像深不可测的深山的湖水。
她看出了我的迷惑,这令我觉得窘迫不堪,因为我仍坐着没动,帽子也没脱下来。
她淘气地笑了。
而后,我站了起来向她鞠了一躬。她走得更近了,突然间笑了起来,像孩童般笑了起来。我像个傻瓜一样居然在这种时候结结巴巴起来。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这位女神问了我的名字,也介绍了她自己。
她叫旺达•冯•杜娜耶。
实际上,她就是我的维纳斯。
“但是,夫人,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夹在你书里的那张图片——”
“啊,我都忘了。”
“它背后那令人好奇的题词——”
“为什么令人好奇?”
她看着我。
“有时候,我总是想了解一些真正的梦想家,希望体会不同的感受——而你就是最疯狂的一个。”
“尊敬的女士——实际上——”该死的,我又变得口吃了,还脸红了。只有16岁的年轻人才会这样,我都老了10岁了。
“昨晚,你害怕见到我?”
“是这样的——当然——你不想坐下说吗?”
她坐在那儿,享受着我的尴尬——事实上,在现在的大白天里,我甚至比昨天晚上更怕她了。她的上唇抽动着,像是在嘲笑我。
“你将爱,特别是女人,当作是种充满敌意的东西,当作是你要反抗的东西,尽管不怎么成功。你认为爱的力量对你来说是一种快乐的折磨,是刺激的残酷。这个观点很现代。”
“你不这么认为?”
“我不这么认为。”她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她摇着头,卷发扬起红色火焰。
“我想要在我的人生里实现的理想是希腊人的平静——没有痛苦的快乐。我不相信那些基督教徒,那些现代人、精神骑士们鼓吹的所谓的爱。是的,看看我吧,我就是比异端者更异端,我是个异教徒。”
“当爱神在埃达山的小树林里爱上英雄阿基里斯的时候,你认为她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了吗?”
“这些来自于歌德《罗马悲歌》中的诗句总令我欣喜。”
“实际上,只有英雄时代才存在爱,‘当天神与女神相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仰慕产生于匆匆一瞥,快乐由仰慕而生’。所有其他的都是虚伪的,做作的,骗人的。基督教可怕的象征——十字架,总是令我觉得恐怖。基督教徒总是把这些奇异的、充满敌意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来。
“与感官世界的精神之战是现代人的新福音书。我可不想碰它,哪怕是一丁点。”
“是的,女士,奥林匹亚山是很适合您的地方,”我回答道,“但是我们现代人不再支持这古时的平静,至少在爱情上不。一想到要和其他人——哪怕是和其他人分享阿斯帕西娅,我们都感到反感,我们像我们的神一样善于嫉妒。比如说,我们已经将美人芙丽涅的名字变成了一个用来辱骂的词语了。
我们宁愿爱上一个荷尔拜因的处女,尽管她长相平平,脸色苍白,但她是真正属于我们的。然而古代的维纳斯女神,无论她有多么的美丽,但她总是见异思迁,今天爱上安喀塞斯,明天爱上帕里斯王子,后天又跟了阿多尼斯。假如天性战胜了我们,让我们放任自己疯狂地爱上那样一个女子,她生活的平静与欢乐在我们看来是邪恶与残酷,我们也把这种快乐当成是我们必须弥补的一种罪恶。”
“所以,你也是众多追求现代女人,追求那些可怜的歇斯底里的女人中的一员,这些女人不懂得欣赏真正的男子气概,而漫无目的地寻找所谓梦中情人。她们每天在大喜大悲中抱怨那些基督教职责;她们欺骗着别人也同时被人欺骗着;她们总是一再地寻找着,选择着,拒绝着;她们从来都不快乐也从未给别人带来快乐。她们控诉命运而不愿意冷静地承认她们想像海伦和阿斯帕西娅那样活着,爱着。大自然并不容许男女之间的关系能够永恒。”
“但是,我亲爱的夫人——”
“请让我讲完。想要将女人当成宝藏般珍藏起来,只是男人的自我主义在作祟。为了让爱能永恒,让爱这种最易变化的东西永存于善变的人类中所做出的努力,不管是神圣的宗教仪式,庄严的宣誓,还是合法化仪式,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你能否认我们的基督教世界正在腐化吗?”
“但是——”
“但是,你想要说的是,那些反抗社会安排的人总是要被驱逐,被谴责,被惩罚。是的,我很愿意去尝试一下,我就是个彻底的异教徒。我将要过着满意的生活。我宁愿不要你伪善的尊重而选择简单的快乐。基督教婚姻的发明者做得好,因为他同时发明了一种不朽的形式。然而,我不想活到永远。假如,我,旺达•凡•杜娜耶的所有一切都随我最后呼吸而结束的话,那去担心我纯洁的灵魂是否在天使唱诗班唱歌有意义吗?担心我的尘埃是否变成新的事物存在还有意义吗?难道我该永远归属于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仅仅因为我曾经爱过他吗?不,我不愿意放弃,我爱那些令我开心的男人,我愿将快乐带给每个爱着我的男人。难道这样很不堪吗?不,这至少比我残忍地折磨一个为我憔悴的男人要好得多。我年轻、富有、漂亮,正如我所说的,我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快乐和享受生活的。”
当她在说话时,她的眼神里透露着顽皮。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而不知该怎么办,但我真的是个地地道道的傻瓜,我竟然就放开了。
“你的坦白,”我说,“打动了我,还不只这些——”
我那该死的怯懦现在又令我结巴了,就像是有条绳子将我脖子勒住让我说不出话来。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说——对不起——我刚才打断你了。”
“然后怎么样?”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显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自言自语的,这样的情形用我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词:“蠢驴”。
“假如允许的话,”我最后开口了,“你怎么得出这些——这些结论的呢?”
“相当简单,我父亲是个智者。我从小时候就在一个古代艺术的氛围中成长,在十岁的时候,我看《吉尔•布拉斯》,在十二岁的时候,我看《圣女贞德》。当其他小孩和‘小拇指’、‘蓝胡子’、‘灰姑娘’做朋友的时候,我的朋友是维纳斯与阿波罗,大力英雄海格立斯和拉奥孔。我丈夫的性格真诚开朗,即使在我们婚后不久他得了不治之症的时候也没有皱过眉头。在他临死那晚,他将我抱在怀里。在他坐在轮椅上的那几个月里,他经常开我玩笑:‘呃,你是不是有仰慕者呢?’我的脸羞红了。‘不要欺骗我,’有一次他加上这句话,‘欺骗只会令我厌恶。找一个英俊小生或是其他适合你的男人吧。你是个出色的女人,但也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孩,你还需要些玩具。’”
“我想我不需要告诉你在他有生之年里,我是没有情人的;但也是因为他,他的这些话,令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一个希腊女子。”
“一个女神。”我打断她。
“哪一个?”她笑着说。
“维纳斯。”
她皱着眉头,伸出手指吓唬我:“也许,真的有一个穿着裘皮大衣的维纳斯。你当心了,我有一件非常非常大的裘皮大衣可以将你整个包住,我有可能就将你网在当中了。”
“你相信吗?”我飞快地说,因为当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似乎很棒的想法,尽管它实际上既老套又陈腐,“你相信你的理论在现在可以付诸实践吗?维纳斯能够以她那不着寸缕的美和恬静不受惩罚地在我们的铁路和电报上游荡吗?”
“不着寸缕!当然不是的,应该是穿着裘皮大衣,”她笑着回答道,“你想看看我的吗?”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想要像希腊人那样美丽、自由、恬静、幸福的话,就得拥有能够为他们干活的奴隶。”
“当然,”她开玩笑地说,“一个奥林匹亚女神,比如我,就要有一队的奴隶们。你得当心哦!”
“为什么?”
我被她的话语吓到了,脱口而出地问了“为什么”,而她对此一点也不惊讶。
她的嘴唇微微上翘,露出小小的洁白的牙齿,然后轻轻地说,好像她要说的事情无关紧要似的:“你想成为我的奴隶吗?”
“爱情中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我严肃地说,“当要我做出选择——统治或服从的时候,我更愿意接受漂亮女人的统治。但是我该上哪儿找这样一个懂得如何冷静、自信,甚至是严酷的统治男人的女人,而不是靠对小事唠唠叨叨来制伏男人的女人呢?”
“哦,这不难啊!”
“你认为——”
“比方说,我。”她笑道,背向后靠着,“我有着专制的天分——我也有象征专制的裘皮大衣——但昨晚你着实被吓得不轻啊!”
“是的,相当严重!”
“那现在呢?”
“现在?比之前任何时候吓得都厉害呢!”
我和——维纳斯,我们现在每天都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起。在我那长满金银花的露台上吃早餐,在她小小的会客室里喝茶。我可以在她面前展现我那小小的才华。假如我不能为这么漂亮娇俏的女子服务的话,那么我对各种科学的研究,还有各种艺术才华又能有什么用呢!
但这个女人并非是没有影响力的,事实上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很惊人的。今天,我为她画像,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摩登的着装与她石雕般的头实在是不配。她的脸型更像是个希腊人而非罗马人。
有时我将她画成美丽善良的赛姬公主,而有时是英勇善战的阿施塔特。这取决于她眼睛里所透露出来的光芒是如梦幻般暧昧的,还是带着强烈的渴望,尽管有些疲倦。然而,她坚持只要一种肖像画。
我该给她画上裘皮大衣。
对此,我怎么能有任何迟疑呢?除了她,还有谁更适合这高贵的裘皮大衣呢?